惠州西湖春光明媚,。1956年《大公報》

　　科學規(guī)劃  從容建設

　　——關于惠州西湖的若干思考（下）

　　琶洲羽正

　　西湖在長期營建過程中,，積累了不少成功的經驗,，也有失敗的教訓,。這些經驗和教訓,，值得總結和借鑒,。試舉三例：

　　一、重建泗洲塔

　　史料記載：泗洲塔建于唐朝,，于明朝嘉靖四十五年（1566）崩塌,，后于塔基建超然亭，不久亭亦廢毀,。明萬歷年間,，溫國奇來任惠州太守,，登眺西山，慨然說：“天有分星,，地有疆理,，山川有形勝，人物有盛衰,，補弊救偏,，以相天時、協地紀,，守土者寧得辭其責,？茲泗洲之塔，舊為巨鎮(zhèn),，何以廢為亭,，亭又復廢,？今其固址巋然在也,，守土而有利于士民，不憚謀始,，矧茲求舊理何讓焉,。”他決意在原址重建泗洲塔以振興人文,。不久,，王命璇巡撫至惠，對溫國奇的建議深以為然：“舊址猶在,，建復浮屠,，穹隆直起，文筆插天,，寧患科名不濟濟哉,！”于是，“慨然捐金三百,，度費鳩工”,，于萬歷四十七年（1619）臘月動工，“百凡余資,，除義助外,，皆溫公自任之，屬致仕千戶李啟陽專力督率,，不煩民間一粟一役,。”官員帶頭捐錢,，退休官員落力督辦,，沒有騷擾百姓,，前后費時五年，至天啟三年（1623）建成,。

　　攝于上世紀20年代的泗洲塔

　　這座明建泗洲塔為七層磚塔,。塔高37.7米，塔底占地64平方米,，平面呈八邊形,，底層墻厚2.78米，每邊角長3.56米,。在國內眾多寶塔中,，此塔自然算不上高大堂皇，但體量適宜,，簡潔優(yōu)美,，“與娥眉淡掃的西湖融和契合如出天然，亦與湖面的寬窄,、湖山的高低起伏,、湖岸的回環(huán)曲折、湖景的疏密遠近,，都一一匹配襯托得恰到好處,，讓觀者幾乎在湖區(qū)的每一個地方都能瞻仰，又都充分地得到一份美的享受,�,！苯ㄖ�空間藝術是通過層次、過程來達到預期效果的,，泗洲塔就有這種強烈的空間藝術效果,。我們不妨當一回游客試登寶塔山：漫步進入幽靜曲折、楊柳依依的蘇堤,，只覺波光粼粼,、清風拂面。來到西山腳下,，拾級而上,，石階兩旁是參差有致的小樹林，綠蔭間鳥兒囀鳴,。登臨峰頂,，莊重的寶塔呈現眼前，其孤兀特立,，杰峙湖中,，極目四望，惟見天際浮云，令人產生神圣靜謐,，與天相接的心情,。正是“此塔立此湖，此湖泄其大,。塔影落湖中,，塔氣出天外�,！笨梢哉f,，西湖泗洲塔景區(qū)的策劃設計相當成功，其取法自然山水,、著意協調和諧,，將社會規(guī)范、審美心理等諸多文化元素納入設計構思范疇,，許多細節(jié)都經過深思熟慮,，斟酌入微，折射出設計者高度的文化藝術修養(yǎng),。此塔重建,，有如“點睛之筆”，成為西湖不可缺的組成部分,，數百年后的今天,，它依然是惠州城的鎮(zhèn)城之寶和標志性建筑。

　　攝于上世紀30年代的紅棉水榭與泗洲塔

　　“園林巧于因借,，精于體宜�,！币蚣错樒渥匀�,，借即隨機取景，體即量體裁衣,，宜即因地制宜,。無論是園林景區(qū)還是園林建筑的設計，都要“得體”,，而不應無視客觀環(huán)境條件去追求“大體量”的建筑,。泗洲塔彰顯了西湖的特點與優(yōu)點，而不是影響或破壞這些特點和優(yōu)點,，正是因為它位置和體量適宜,，規(guī)模和形式同時符合使用功能和視覺審美的要求，而且善于因借,，充分利用周邊的天然條件來襯托自身和豐富景觀,，體現了合乎“體宜”才是美的設計思想。泗洲塔的成功經驗即使在今天，仍然值得重視和借鑒,。

　　二,、拆除明月灣惠州大廈

　　明月灣位于西湖東畔，因其“紆回數十丈,，彎環(huán)如月”而得名,，早在北宋治平年間，由州守陳偁主持創(chuàng)建,，是四時觀湖,，中秋賞月的理想去處�,；葜菸骱�著名景點“平湖秋月”即指此,。

　　回顧歷史，這一處頗富詩情畫意的地方,，在發(fā)展過程中卻是幾經折騰,。據府志載：明嘉靖十八年（1539），惠州衛(wèi)官石鼎就曾利用職權,，強占明月灣為家人卜葬之地,，又圍筑灣前湖面為私家魚塘，引起公憤,。太守李玘,、推官方邦望順應民意，判令石某遷走墳墓,，并“罰移塘壆土筑平湖堤”,，恢復了明月灣原貌。此后,，歷朝均在此有所經營,。“清末湖邊有水樓數十座,，飲宴稱盛,，畫舫游艇，均入畫圖,，民國后均絕跡,。”抗戰(zhàn)時期,，為躲避日軍空襲,，惠州茶樓多在此搭建臨時竹棚作半露天廉價茶座，頗受民眾歡迎,，每到入黑燈上,，座無虛席,。五十年代末，為擴建環(huán)城西路,，茶寮被拆遷,，只保留臨湖部分土地筑建仿古水榭式茶廳，并將周圍空地改造為園林,。茶廳三面臨水,，有景臺和泊船碼頭。園林面積雖小,，勝在精巧得體,，綠樹成陰，視野開闊,，依然是觀湖賞月的好地方,。

　　文化大革命期間，明月灣茶廳以北大片綠地被征用,，建起一座惠州大廈,。該大廈體量巨大，干擾行人觀湖的視線,，打破了湖區(qū)的寧謐與和諧,。八十年代中，又與外商合作,，拆除明月灣茶廳興建園林賓館,，后因故中途停建，已經澆注成型的水泥梁架,，成了不堪入目的爛尾樓,。如果說，前述明建泗洲塔是一個“體宜”的成功范例,，那么這座惠州大廈,，則是一個與之相反的案例。該大廈體量大且位置不當,，破壞了西湖自然優(yōu)美的湖岸輪廓線和觀景，遮擋了遠處美麗自然的云山天際線,，令人感到壓抑,，與西湖的文化特質相悖。拆除大廈,，清障還湖,，已成官民一致的社會呼聲。

　　明月灣畔的惠州大廈,，攝于1991年

　　1991年,，惠州大廈被拆除

　　九十年代初，政府下決心徹底恢復明月灣原貌，斥資數百萬元,，費時半年,，用定向爆破的方法拆除惠州大廈以及上述爛尾工程，拓地七千平方米營建園林,。園中廣植樹木花卉,，筑建雨亭畫廊。明月灣重獲新生,，讓西湖更加清秀迷人,。當代著名詩人、書法家,、中山大學陳永正教授詠詩稱贊云：“隔堤千樹不勝煙,，一碧回環(huán)艤畫船。秾李自明何待夜,，半彎新月照年年,。”明月灣成為惠州人和游客留連忘返的地方,。有關部門這種知錯必糾的勇氣和壯士斷腕之氣概,，讓市民刮目相看，奔走相告,，老少歡呼,，也給后人以教育和啟示。

　　今天的明月灣才不負“平湖秋月”的盛名,。楊志堅攝

　　往事并不如煙,。在西湖的營建過程中，還有許多令人拍手叫好或扼腕嘆息的故事,。人們至今記得,，1959年，時任廣東省委書記陶鑄第二次來惠州視察西湖,，就曾針對當時隨意擴大蘇堤堤面的行為提出批評,。他指出：“過去蘇堤有‘一湖秋水兩湖月’景觀，現在僅有‘一湖月了’,�,！彼�同時強調：“西湖應有歷史文化，固有的自然景觀應保護好,，建設首先以綠化為主,。”要求立即清除掉蘇堤兩旁的花壇,，以恢復自然景觀,，陶鑄的批評是尖銳而有見地的,。西湖修建園林建筑，除了“體宜因借”之外,，要努力豐富園林景點的文化內涵,，提升園林景點的品位，進而豐富美的感受,，提高游人的賞景興趣,。在芳華洲重建的逍遙堂，由主廳,、前庭,、外廊、酒舫和過道廊組成,，是一座雅致的仿古建筑,，廳堂、前庭和外廊的屋檐錯落有致,，體量和形式與周圍環(huán)境融合協調,，深得合乎“體宜”才是美之要訣。

　　西湖孤山六如亭亦是符合“體宜”要求的建筑,，然而,，該景點的綠化配置卻欠缺與之相呼應的文化元素。千百年來,，惠州人一直在孤山種植梅花以紀念王朝云,。據史志記載，至元,、明時期,，那里已有松梅千株。清明時節(jié)到孤山補種梅花是惠州民間曾有過的良風美俗,�,！扒�樹梅松付落霞，六如亭子草全��,。惜無好事如當日,，士女傾城補種花”（清?江逢辰）。為何有這種風俗,？應與東坡曾多次用梅花比喻朝云,，并稱贊她“萬里追隨，忠敬若一”的高貴品格有關吧,。東坡在惠州時曾填詞詠梅，題雖為詠梅,，而實際是以梅花來喻朝云,，是一闋悼亡詞：“玉骨那愁瘴霧,，冰姿自有仙風”，“素面常嫌粉涴,，洗妝不褪唇紅,。高情已逐曉云空，不與梨花同夢”�,，F在六如亭周邊雖然花繁樹茂,，卻少見梅花的身影，奈何一段善良而凄美的故事被歲月慢慢淡忘,。

　　晚清《點石齋畫報》里的《重修香塚》

　　在我國的園林里,，花草樹木不但本身的形態(tài)和顏色是美的，它們還有性格,，有品德,，人們對它們有著或敬或愛的感情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對梅蘭菊竹以及蓮花的贊頌,，其中注入了人們對生命和生活的良好愿望,，這就更加豐富了園林的抒情性。歷史文化內涵應是園林風景區(qū)的魅力所在,。

　　三,、編制惠州西湖總體規(guī)劃

　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，歷史上沒有對西湖進行過專門規(guī)劃,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直至八十年代,，西湖也沒有專門規(guī)劃，僅僅在1956年編制的《惠州鎮(zhèn)1956-1962年市政建設與衛(wèi)生工作規(guī)劃（草案）》,、1958年編制的《惠州市城市五年規(guī)劃》和1979年批準實施的《惠州市城市總體規(guī)劃（1977-1990）》中,，對西湖建設有所提及。八十年代之后,，先后四次對西湖進行了專門規(guī)劃和規(guī)劃修訂,。這是一個里程碑，標示西湖的保護和建設開始進入科學,、有序和可持續(xù)的歷史新階段,。

　　1981年惠州市編制了第一版《西湖風景區(qū)總體規(guī)劃》，1987年又對該總體規(guī)劃進行了修編,，加強了對風景資源的開發(fā)和利用,，也對建設和管理作了修正和補充。1991年惠州市西湖風景區(qū)委托同濟大學重新編制了《惠州西湖風景名勝區(qū)總體規(guī)劃》,，該規(guī)劃總結了過去兩次規(guī)劃的經驗,，明確了西湖風景名勝區(qū)的性質為“以山水資源為主體，以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于一體的城市型湖泊類風景名勝區(qū),�,！�2004年基于國家頒布了五個與國家級風景名勝區(qū)規(guī)劃管理直接相關的通知和通報,，同時也隨著社會進步和經濟發(fā)展，對風景名勝區(qū)的環(huán)境保護,、生態(tài)修復,、文化建設和持續(xù)發(fā)展的意識深入人心。為按照新的國家標準,，并針對上一版總體規(guī)劃的不足,，政府決定委托中國城市規(guī)劃設計院對西湖風景名勝區(qū)總體規(guī)劃再次進行編制，此次編制的《惠州西湖風景名勝區(qū)總體規(guī)劃》,，由中國城市規(guī)劃設計院深圳分院承擔,，總體規(guī)劃依椐國家的有關法律法規(guī)，貫徹“嚴格保護,、統一管理,、合理開發(fā)、永續(xù)利用”的方針,，確保西湖風景名勝區(qū)自然和人文資源的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,。總體規(guī)劃由規(guī)劃圖集,、規(guī)劃文本,、規(guī)劃說明書等組成，圖文并茂,，對西湖的現狀進行了較全面的分析與評價,，明確西湖風景區(qū)范圍、性質和發(fā)展目標,，同時對存在的問題提出解決途徑,、措施及建議。相信該規(guī)劃將隨時間的推移而越顯其價值與意義,。

　　曲折幽深的菱湖,，頗接近舊時惠州西湖的風貌。楊志堅攝

　　編制惠州西湖風景名勝區(qū)總體規(guī)劃,，目的就是為了依法依規(guī)建設西湖,。規(guī)劃要實現，關鍵是要維護規(guī)劃的嚴肅性,。建設管理好西湖,，要按規(guī)劃進行，不能隨意更改規(guī)劃,，避免搞“急就章”,。要按照“科學規(guī)劃，從容建設”的指導思想，精心琢磨規(guī)劃細節(jié),，從容不迫地實施營建,，遵從“以人為本，取法自然”的原則,，用足心思去建造西湖園林精品，“莫把濃裝欺淡抹”,，讓西湖達到“情與景融,，天與人合”，“軒楹高爽,，窗戶鄰虛,，納千頃之汪洋，收四時之爛漫,�,！弊畲笙薅鹊貪M足人們審美情趣的需要，從而參悟“天地大美”,，陶冶情操,。

　　惠州西湖是一個巨大的藝術品，這個巨大的藝術品是需要城市規(guī)劃,、建筑,、園林、雕塑,、工藝美術,、書法繪畫等多方面專業(yè)人士共同努力去創(chuàng)造，是多種藝術的綜合集成,，缺一不可,，這已被實踐所驗證。毋庸諱言,，在實踐過程中,，也存在不少遺憾。君不見：明月灣惠州大廈雖被拆除,，但沿湖仍有個別建筑體量過大過高,，與環(huán)境不協調；有些景點建筑風格與嶺南山水不配襯,；園林建造沒經嚴肅考證和精心設計,，缺乏人文氣質和詩情畫意，亦沒有將西湖的空間美感充分體現出來,；西湖建筑物的風格與色彩整體不諧美,；西湖周邊的山體資源利用不當且林相單調，秀麗的山態(tài)受到建筑物的遮蔽,，甚至被亂挖或推平,，已不復為城市悅目的景觀,，等等。

　　惠州西湖全景,。周楠航拍

　　當然,，西湖也有如逍遙堂、留丹亭,、九曲橋,、微波榭、百花洲牌樓,、枇杷橋等新建或重建或修復的較成功例子,，這些景點與惠州西湖山水較為相襯，較好地體現嶺南文化和我國園林建筑藝術的美學思想,，富有抒情性,，符合人們基本的審美要求。著名園林專家,、同濟大學陳從周教授曾對杭州西湖有過精辟論述：“西湖與其說是風景區(qū),，倒不如叫它大園林或者大盆景來得具體�,！彼�認為中國建設園林的立意構思大多出于詩文,、額聯，從一定意義上說,，中國園林是融入歷代文人氣質的自然景觀,，講究自然。西湖建設要有中國園林特色,，如果讓西湖穿上“西裝”那就不倫不類了,。陳從周教授這些話雖是針對杭州西湖說的，但對惠州西湖建設亦應有所啟迪,。

　　“惠州西湖的文化和自然資源,，不但是惠州市的人文景觀資源，也是廣東乃至全國的重要資源,�,！痹谛碌臍v史時期，如何借鑒前人探索積累的經驗,，如何處理好歷史,、當代和未來之間的關系，如何處理好惠州社會經濟發(fā)展和西湖的關系,，進而使西湖得到保護和發(fā)展,，達到持續(xù)不斷地讓我們子孫后代享用，實現“詩意地棲居”之理想。又何時才能切實解決西湖的水源水質問題,，讓“西湖之水明如練”,？何時讓湖山美景從“湖城糾葛”和“圈景危機”中突圍而出，使之能從容自如地按規(guī)劃去建設,？何時讓惠州再現“惠州城西數百峰,，峰峰水上開芙蓉”，讓西湖成為涵養(yǎng)惠州人文精神的桃花源,？目前,，我們高興地看到，惠州正在加倍努力去實現理想的西湖規(guī)劃目標,。美好的愿景一定能實現。

　�,。ù宋挠�2013年6月25日惠州日報刊登）